交通网络中的加州高铁与A380

文 / 《三联生活周刊》资深主笔    邢海洋

加州高铁停工、空客A380停产，两个交通出行类新闻相继曝出，引人思考。两种交通运输工具，无一不是大规模集约式运输的代表，在发达国家行不通，在中国却方兴未艾，背后的原因是什么？

规划中的加州高铁连接洛杉矶和旧金山等大都市。洛杉矶地区和旧金山湾区的人口超过2000万人，是世界上最富裕的人口聚居区，一条高铁却建不下去，似乎佐证了美国政客攻讦、制衡的弊端，以及土地私有制与公共利益诉求的低效率。但评论家们似乎忘记了，美国是世界上铁路里程最长的国家，短短的几十年曾经修建了40万公里的铁路，而那个时候美国同样是两党政治，同样是土地私有。在2012年中国拥有了超过9.6万公里的高速公路之前，美国一直保持着世界上最长的高速路里程，而修建高速公路同样面临着繁杂的征地过程。可见无论是政府还是私人，都无碍于一个庞大的交通网络的建设。如今加州高铁折戟，只能从其他方面寻找原因了。

旧金山和洛杉矶之间高速路600公里，车程5～6个小时，传统铁路10余个小时，高铁则能够将交通时间缩短到两个小时，难道还算不上理想的通行方式？当然是，可美国是车轮上的国家，车轮在这里的含义是不包括火车车轮的，在除纽约外的所有城市，人们没有汽车寸步难行，下了高铁，旅客免不了还得租用汽车。市内公共交通不发达，当地居民更多地倾向于自驾，这就极大地限制了高铁的需求。除此之外，还有一个原因是需要考虑的，美国人，尤其加州居民的家庭结构和东亚少子化的家庭区别是很大的，那里的家庭，要么丁克，要么是多子女的大家庭，通盘考虑，大家庭出行自驾的性价比超过公共交通。如此看，加州要修高铁就不是铁路部门一家的事情，也不是加州一个地区的事，而是整个国家的事情。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政府在汽车集团的游说下拆除了一半的铁轨，又修造了全国高速公路网，从而完成了一个国家从火车轮子到汽车轮子上的转换。如今加州的高铁修造，天时地利人和均面临着问题，无功而返也是有原因的。

无独有偶，2019年2月14日，空中客车公司宣布迄今为止载客最多的民航机型A380将于2021年停产。这一载客555人，令一代航空人为之迷狂的超大型四引擎飞机黯然落幕。A380拥有客机中全球第一大的体型，规模效应意味着燃油效率一定是颇高的，运营起来成本也会降低，但适航的线路也会有限，可起降的机场也一定不会多。空客造A380，当时预期的全球干线民航客运网的模式，会是“枢纽摆渡式”，即长途旅客会像搭乘公交一样摆渡到枢纽城市。然而，乘客不是包裹，他们的时间和旅行体验比航空公司节约成本更重要，尤其近年来，航空旅行变得越来越普遍，航空的运营成本也逐步降低了，“点对点”“去枢纽化”的航线结构渐成趋势。其实，跨越了“经济适用”阶段，任何行业都会向舒适化和人性化升级。

回到铁路建设。铁路的先期投入是巨大的，而空中航线却是无须“建设”的。当京沪线以2000余亿元的净资产一年赚取了66亿元年利润的时候，应该看看航空公司的净资产收益状况，比如东航是以600亿元的资产赚了60余亿元的利润。而除了京沪高铁，在中国腹地还有着大量负荷远低于盈利平衡线的高铁线路。加州高铁的停建和A380的停产提醒着我们，交通线路的网络化建设一旦建成，就会形成自己独特路径依赖，更改起来阻力重重。相反，空中的航线却是自由市场经济，调整起来灵活得多。

栏目编辑：鲁翔宇   Luxiangyu12@sina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