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果里的“高关税”

文 / 《三联生活周刊》资深主笔    邢海洋

“水果贵族”越来越多，普通水果也跟风涨价，橙子、西瓜、蜜瓜都成了奢侈品。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刘爱华解释鲜菜鲜果价格上涨时说，这明显是受极端天气等季节性因素的影响，这种季节性的短期冲击不具有持续性，鲜菜鲜果价格上涨不会持续在高位。但给人的感觉是，这些年来水果涨价是大趋势，季节性波动经常有，可大方向是和日韩接轨。

日本和韩国的水果贵，源于对农业的保护，对农民收入保护的理念。生活在同一个国家，农民们有权利要求和城市人口一样的报酬，日本和韩国的土地少，农业禀赋差，为了帮助农民获得高收入，于是对进口农产品施加高关税，农产品的价格由国内落后的农业生产率决定，自然价格高昂。除了高关税，还有直接补贴，如日本对海外进口的稻米征收490%的关税，日本财政支农资金甚至超过农业GDP总额。每一件韩国食品中，也有一半的政府补贴，政府先对城市消费者收税，再补贴给农民，农民的收入因此被城里人“慷慨地”放大了一倍。

中国对农业的补贴力度没有日本和韩国那样大，城市人口享受着国际市场的农产品价格，农民只有放弃了在土地上的劳作，加入到城市生活的节奏才可能享受到更高的收入。可是须知，水果是所有农产品中最不便于运输的。要保鲜，漂洋过海的水果只能坐飞机，运输的附加值很可能超过了果实本身，这就相当于高关税了。也正因此，在漫长的船运过程中“捂”熟的香蕉附加值最低，等于“关税”税率非常低，消费者才享受到香蕉自由。

4月的草莓、5月的樱桃、6月的杏子和桃子，天气暖和，瓜果梨桃次第成熟下市，这本是饱享本地水果的最好季节，可消费者却不得不享受着千万里外菲律宾香蕉的自由，计算着尝鲜本地瓜果。在中国农业的格局中，18亿亩的耕地红线是高压线，任何人都别想动它的“歪心眼”，可实际上耕地上出产的稻米、小麦和玉米是最容易船运的，船运费用低廉。当我们的农业不具备比较优势的时候，主粮的贸易成本是最低的。

而瓜果梨桃等蔬菜水果不在主粮范围之内，尤其果树所占土地，因为提供的不是生存最基本的保障，所以不在18亿亩耕地保护范围之内，在城市化的铺展过程中最容易受到侵蚀。近两年，城市周边大搞绿化工程，建设园林型城市，种植的树木以观赏性为主，在北京，我就看到很多果园让位于景观园林的现象，好端端的苹果园和桃树林，被景观林取代了。所以说，荒山植果树的红利期已经过去了。又由于国内特有的土地性质，果园规模小，机械化程度低，国内果园用工量高出国外主产国5倍以上，生产成本快速增加。

另一方面，现代工商业的发展带来了工业部门劳动生产率的飞跃，虽然也使农业的劳动生产率得以提升，但提高的速度远逊于工业部门。没有政府部门干预，农业人口收入若要与工商业持平，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农业人口持续减少。我国的果树种植业也正经历着这一过程，且因为没有日韩的补贴力度，青壮年农民正以更快的速度流失，直接的后果就是果树种植和养护成本愈发高昂。

水果的季节性影响顶多是一年，明年我们或暂时拥有“水果自由”，可在以后的日子里，变得像日本和韩国人那样“小心翼翼吃水果”，也并非不可能的事。